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砍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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砍刀

靜謐的拘留室內,電子儀器和空調的嗡鳴成了最大的噪音來源,和隨處可見的金屬與灰墻一起,襯得此地愈發肅穆沈寂。

江名危被押回首都後,除了被傳喚的那幾小時外,這幾日都待在這個地方。

“叮——”

一聲刷卡聲響起,旁邊的鐵門打開,江豐的面容出現在玻璃窗口後。

江名危身上松松垮垮地套著拘留室的衣服,解了領口兩顆扣子,露出一大片鎖骨。

她渾身松軟地靠著,後腦抵在冷硬的椅背上,眼神垂著,似是有些放空。

江豐在她對面落座,面色沈得能結冰。

“我真是沒想到,有一天會在這種地方看到你,還穿著這身牢服。你可真會給自己長臉——江總。”

江名危紋絲不動。

江豐:“現在初審結果出了,沒什麽疑議,輕則監/禁,時長十年數十年都有可能,剝奪政務權力終身,重則直接死刑——你滿意了?”

她見江名危仍是面無表情,忍不住聲音高了幾度,語氣中帶了憤怒與絕望:“你可真是會給自己找事!江名危——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啊?那些人需要區區你去救需要你去管嗎?!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偉大很能耐啊?”

江豐頓了一下,露出一個譏笑的神情:“……好——那我們先不說別的。你這次付出這麽多,得到了什麽?救了幾條兩只手就能數得過來的叫不出名字的人魚,其他所謂的證據化成一捧灰揚得一幹二凈!你還拿到什麽了,啊?你自己作也就罷了,還連累人家小高,你知不知道高定金現在很有可能被撤職乃至入獄!”

聽到最後一句,江名危睫毛顫了一下,掀起了眼皮。

“我知道你在想什麽。”江豐冷笑,“你是不是想說再來一次你也還是會去做?”

“是。”江名危答應得很直接,她甚至還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,“如果再來一次,我會提前做好更充足的準備,至少會調派數十倍的人手去調查那個工廠,如果人手充足,甚至可以直接提前掌控整個西海鎮……”

江豐:“閉嘴吧。”

江名危十分配合地暫停了這場事後總結與構想。

“你覺得這次‘買賣’不劃算,”江名危聲音出奇和緩,叫人聽出她此刻竟然是心境平和的,“那是因為你是個商人。但並不是所有事情,都能用商人的邏輯去詮釋。”

“你也是個商人,江名危。”江豐情緒冷靜了一些,“你做商人做得很成功。你是我的女兒,從小冷靜理智,做事重利重效率,你就是天生做商人的料子。”

江名危覺得好笑:“可我做商人卻是事出有因,如果不是當年落海後膝蓋落下沈屙,我也不會讀了兩年作戰學校就被迫轉業,我現在應當和高定金一樣,去兩個作戰部或是政務部或是哪裏,總之絕不會只是一個商人。”

江豐嗤笑:“瞧不起商人。”

江名危搖頭:“你知道我一直都沒有瞧不起商人。商人只是眾多行業中的一種,任何行業只要做到優秀都值得一份尊敬——只是您也知道,我原本就志不在此。”

“我如何不知?”江豐怒極反笑,“與其說什麽‘志’不‘志’的,承認吧——你他媽就是一個天生的野心家,最喜歡弄權弄勢!知女莫如母,你就是享受那種操控大局、左右重大決策的感覺,那樣的感覺讓你興奮讓你爽快!我說得對麽?”

江名危不說話。

江豐接著控訴:“所以你轉業出來接手集團事業,把集團內大部分的事情都托給助理托給我,你自己忙著去惦記你那第一商會會長的競選!這些都沒事,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可那區區商會的會長滿足不了你啊!你被人逮去海上,這換做旁人就是一次無妄之災,你卻把它抓住了、當作你摻和政務部的機會——我有沒有反反覆覆告訴你,不要碰那些、不要碰政、不要碰作戰部,你為什麽就不能本本分分做你的商人?”

再後來,江名危幾乎沒有再說過話,更何談開口反駁。

江豐幾乎罵滿了探視時間,罵得自己口幹舌燥心火上湧,要離開時,才聽江名危問:“集團受影響了麽?”

江豐喘了口氣,冷笑:“你說呢。”

不僅受了,還可能比較嚴重。

江名危又恢覆了那副垂眸的樣子,不說話了。

江豐看她這副模樣,起身站了一會,回頭低聲說:“你這判決起碼前前後後得拖個一年半載的,後面我也會在外面看看,爭取有回旋的餘地。”

江名危目光垂在窗外的地板上,見江豐的影子拉長,最終被鐵門阻隔在外。直到拘留室工作人員叫她,她才有些遲鈍地收回了目光。

**

“準備好了嗎?一刻鐘後就要發車了!”外頭有人喊道。

工作人員應了聲,有些為難地看了眼桌上一動沒動的飯菜:“這個,您真不吃一點?一會還要趕車,這算是我們司法部的臨時拘留出,之後去監獄那頭關著,可就沒那麽好的條件了……”

江名危脫力地跪在墻角,腦袋抵著墻壁,隨意地擺了擺手。

工作人員只好把飯菜端了出去,叫人把她押走上車。

“又沒吃?”工作人員間竊竊私語。

“可不是?也不知道為什麽,一看到飯就跑去吐——但你說是因為郁悶吃不下吧,那也不是。說來奇怪,也不是頓頓這樣吐。”

“我看你這樣端著,還蠻想吃的……哎哎,給我撚一片那個魚,都要倒了,浪費糧食怪可惜的……”

江名危昏昏沈沈間被扣上手銬,一上車就歪在車上睡了過去。

睡著睡著,腦袋被車壁顛了幾下,把她敲醒了。

“堵車咯。”一個車內的押送人員苦笑著說笑。

“過橋啊,那沒辦法,今天又是工作日第一天的早高峰。”

“怕是過橋都得花一個小時咯。”

江名危皺著眉,閉上眼。

她胃裏被堵車的節奏顛得惡心,然而渾身無力,連爬起來嘔吐的力氣都沒有了。

這樣慢騰騰地往前挪,不知過了多久。

四周的車都在鬧哄哄的摁喇叭,對插隊擁擠的車感到不滿。

江名危在一陣一陣的頭痛中,在吵鬧裏似乎聽到了一絲不太和諧的聲音。

車內眾人也發現了,互相對視一眼後,紛紛正了正偷窺,警戒地端起了槍。

一個押送員奉命從前側窗口往外瞄。

“怎樣?”

那個押送員說:“報告,沒有發現異……”

突然他瞳孔驟縮,還未來得及大聲警告,便聽身側突然傳來一聲山崩地裂般的巨響——

“嘭!”

金屬抨擊摩擦,發出刺耳的尖鳴,押送員都是經過系統培訓的,卻從未見過這等讓人不明所以的險情,然而下一秒,他們就看到了到底發什麽了什麽。

窗旁那個押送員聲嘶力竭地喊道:“閃——開!

“轟——”

江名危不知被誰拽著往旁邊摔開,重重砸地,正好壓著中過彈的左臂,疼得她眼前一黑。

與此同時,她感到一陣凜冽地冷風劃過自己鬢角,險險地砸向了地上。

江名危在淩亂的碎發間睜眼,在一片模糊的視野中,隱約看到了眼前離她不足半米的……長刀。

……沒錯,江名危再次確認。那是一柄很長很長的刀,江名危這輩子從沒有見過這麽誇張的長刀。

那刀此刻正牢牢地嵌入了車地板內,砸了小半的刀刃進去,看樣子是拔不出了。

……嵌入……小半刀刃……拔不出了……

但是,這可是……押送車。

車內所有的人面色空白,呆滯地以各種狼狽的姿勢臥在押送車角落,張著嘴巴,擡頭望向那驟然洩入的天光。

押送車的外殼可是陸地最高防彈水平,按照最高標準采用合金材料。可現在,這車……

被一柄誇張的長刀,劈開了。

江名危在意識到這刀做了什麽之後,後知後覺地覺出自己方才經歷了怎樣的生死一線,她看著這柄離自己不到半米的兇/器,後心一陣發涼,嗓子發澀,幾乎湧上一股要叫出聲的欲/望。

然而沒等她叫,車外突然傳來一陣驚恐的大喊:

“啊啊啊!”

仿佛差點被劈的不是她,而是外面驚呼的那人。

“……”江名危還沒來得及出口的驚叫硬生生被壓了回去。

車壁突然開始發出“嘎吱嘎吱”的令人唇齒發顫的聲音,天光驟然洩入大半。

那個聲音又來了,聲音淒惶發顫,像是還帶著未散的後怕:“……寶貝!有沒有砍到你?”

那聲音出口的第一瞬,江名危就一楞,心跳突然加快起來。

不及她反應,一股巨力突然把她一攬,將江名危整個人薅了出去。

江名危被自然光線晃得閉上眼,只聽車內突然傳來窸窣聲,她心裏重重一跳,啞聲提醒:“小心……”

她才剛開口,就驟然感到一股淩冽的水汽,伴隨而來的是“轟”的一聲巨響。

江名危已經被抱到橋邊,她費力睜眼一看,就見幾個人魚正擡著高壓水炮對著押送車轟,裏頭的押送員一個不料被沖得人仰馬翻,不少人還直接暈了過去。

就這一眼的功夫,江名危眼前突然天旋地轉,那人抱著她,竟直直往橋下栽去!

江名危死死地咬緊牙關——

……那股想要放聲尖叫的感覺又來了。

兩人擁在一起,“撲通”一聲跳入水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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